04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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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43
“海公公, 久違了。”來人翻身下馬，足有九尺之高。
海公公年幼的時候便在宮中受了刑，自沒那麽高大的身材, 立在來人面前，氣勢已輸了三分去。打量來人, 銀甲不假, 長槍不假, 卻是在一旁讓幾個兵士架著, 沒穿在身上。九重天與鎮北軍素有往來, 海公公將人認得出來, 忙是一拜。
“秦將軍，什麽風將您給請來了？”
秦止戰沒回海公公的話, 四周環顧一番, “這銀海灘, 如今是越來越紅火了。海公公, 你功不可沒。”
海公公此下，只覺手腳發涼。若是別人，這定海樓他還能聯合著塗六府衙的官兵守一守。可若是秦止戰帶著鎮北大軍來, 九重天怕是得要傷筋動骨，方能平息亂局。“西涼軍情緊要, 將軍怎會來了銀海灘？”
“正是軍情緊要，只好來問海公公討要幾兩軍務費用。”
“這，九重天素來只供給鎮北大軍物資，軍餉素來都是朝廷頒發。將軍。”
秦止戰又怎會不知, 只笑道, “朝廷頒發？如今的朝廷，你、我、慎王爺都是清楚的。那些軍餉能頒發下來多少, 其中過多少人的手，到我手中，又還剩多少。”秦止戰說著嘆息一聲，再環顧一番眼前燈紅酒綠，“我聽聞，銀海灘每年往朝堂上送一百萬兩銀作稅銀？”
海公公不敢答話，只微微屈了屈腰，當是認了。
“將在外，君命有所不受。”秦止戰說著，從胸口位置翻出那一紙地契，在眾人面前一展，“西涼秦府如今都已被軍務掏空，實屬外強中幹。這銀海灘既是北疆產業，不如先救近火。今個兒，本將鬥膽，像海公公借定海樓來用一用。至於朝廷賦稅一事，我自會向內閣修書說明，當視情酌減。海公公覺著如何？”
“這…”海公公手心脊背都是冷汗，“這怕是還得請將軍問過我家王爺。”
“你家慎王爺人呢？”
“……”海公公只覺今個兒他這把老腰是直不起來了，“王爺有別的要事，近日未曾來過銀海灘。”
“那看來，定海樓於他也並非緊要。”秦止戰一笑，手中地契一收，擡步往樓中去。“那本將便先做了這裏的主，待他有空閑，再來與本將商議。”
“這。”海公公再有微詞，也難以言說。
“這什麽？”秦止戰回眸看著那老奴才，“你家王爺，又是在忙些什麽？是往疆外倒賣棉花，還是往疆內流通西域特產？”
“……”海公公硬著頭皮，“正主持著往疆外運送綿綢之事。”
--
明舒一覺睡到日上三竿。
醒來便見，曹二已在桌旁開吃。昨個兒她身子不爽，顆米未進睡了一整日，咽著口水將自己撐起身來，便見曹二手裏拿個白面饅頭，熱乎的，配著農家小菜，一口饅頭，一口菜，香得很。曹二大口大口地吞著，正又幹掉了一個饅頭。見她起身，指了指桌上，嘴裏依舊囫圇，“餓麽？”
明舒眨巴眨巴腦袋，吃了幾日的河魚，都快不記得白面是什麽味道了。“餓。”
曹二落了筷子，走過來榻旁扶她，隨手在樟木箱子上帶過一件厚衣，披在她肩頭。“還疼麽？”曹二目光一掃她腰身。
“不疼了。”餓得已經不記得疼了。
曹二沒叫她落地，一把將她打橫抱起，放去桌旁長凳上。明舒也不客氣，拿個饅頭過來，便往嘴裏塞。曹二看她吃得急，擡手捋了捋她額前的碎發。“叫你吃苦了，姑娘。”
明舒沒回話，桌上只一雙筷子，曹二用過的，她也不嫌棄，搶了過來自顧夾小菜吃。農家腌制的蔥絲和白菜，放了不少辣子。邊吃邊縮口水，辣得已是不行，問曹二，“有水麽？”
曹二起身往屋外去，要了一碗熱水端回來。
明舒直嫌棄，“這麽燙，不解辣。”
“你還敢喝涼的？”曹二目光一掃她小腹位置，明舒便是不敢了，只好接來那熱水，喝了一大口。便再不敢碰那辣口小菜，大口吃起饅頭來。
待她填飽了肚子，又看曹二拎著一雙新鞋襪來。
近九尺的漢子，蹲在她身前，大手捧起她的腳來，先是捂了捂。
曹二觸及她腳掌溫度，已沒昨日那麽涼，方覺放心，指頭碰了碰昨日那處水泡，被女郎躲了躲。“還疼？”他擡眸問她。
“有點。”明舒如實作答。卻看他鎖了鎖眉心，又拿來幹凈的白襪替她穿。“你問大娘要的新鞋襪啊？”
“村頭有女郎作手工，早晨專拿出來賣。新買的。”
“你身上還有銀兩？”明舒想二人落難，身上東西丟的七七八八，也不知道曹二哪裏尋來的銀子。
“還有。不多。”曹二說罷，拿那雙新的白鞋來。將才穿好一只，脖頸上傳來一股力道，女郎俯身雙臂勾上了他的脖子。“你，做什麽？”女郎身上力道襲來，他腳下不大穩當，被她一推，直往後倒在地上。
明舒被他一帶，整個人坐去了他身上。沒打算放過人，去他唇上輕輕一點。“你心疼我啊？曹二。”
曹二一擰眉，被說中心事，口上卻不打算承認。“如你說的，不想欠人太多。”
“你欠我什麽了？”明舒笑笑，任由得唇瓣兒在他雕刻般的臉頰輪廓上恣意游走。“說說看。”
“……”曹二心中理虧，和海公公同謀，騙她用地契換了自己的命，還得她一路掏心掏肺照料傷勢，可這些不怎麽說得出口，只好將目光撇開。“你身子還沒好，不要這樣。”
“我好得差不多了。曹二。”明舒食指挑弄男人喉結，觸及那裏滾動數下，又尋著他下巴咬了咬。“你做這麽多，是不是想我這樣啊？”
“……”女郎唇齒溫熱，氣息沖動，在他脖頸之處挑逗得瘙癢難耐。曹二一時僵在那裏，分明已是暗火泛濫，又念起她昨日身上痛處，不知進退。
“哦呀！”婦人推門進來，正撞見這一幕，忙將眼睛一擋，連連退出門外去，“我聽你倆都起來了，本喊你們出來吃柿子呢。這，我先出去。年輕人，真是，身體好。恢覆得真快。”
“大娘！”曹二連連“求救”，咳嗽兩聲，“我們，我們就出來了。”說著與明舒笑笑，“娘子，有柿子吃。出去看看？”
“好啊。”明舒嬌嬌道，“可我還疼。郎君。”
曹二受不得這個，將人扶開，自己先起來。又看向女郎，“哪裏疼？”
明舒揉揉小腹，“肚子。”
曹二只將人一把抱著起來，放去床榻上。“柿子寒涼，不吃也罷。我去廚房尋些紅糖泡著姜片？”說著要起身出門。他昨個兒問大娘討教過，女子月事怎麽好止疼。大娘已經傾囊相授。
“紅糖姜水，吃得膩味兒了。”明舒拉著人，不叫他走。曹二今個兒有些臉紅，這麽好玩兒，怎麽老想跑。“我想和郎君一起出門看看，嘗一口柿子可好？”
曹二見她又貼過來，只將人支開些許距離，而後只是牽起她的手，“那便往外去看看。”
吳家屋子門前早圍了許多人。三兩姑娘簇在一處，捧著一筐筐的柿子橘子。還有年過花甲的老人，抱著些許幹凈的棉布。再有孩童，手裏杵著將從山裏摘回來的果子。見曹二拉著女郎出門，一舉圍了過來。
“大哥哥，山裏才有的野果子。你要不要？買給姐姐吃吧。”小男童一臉花貓兒似的，黑一塊，白一塊。曹二只再掃一眼一旁的老漢。
“小兄弟，我老伴兒前陣子將做好的衣衫，你娘子能不能用上？”
再看後頭的村中女郎們。“大哥，可要買些柿子橘子，都是門前種的，將才收成，新鮮著呢。”
明舒一時不明所以，便看一年歲與她差不多的姑娘走了過來，拉了拉她手臂，“娘子穿上我做的鞋子了，可還合腳？”
明舒垂眸看了看腳上的白鞋，“很舒服，姑娘手真巧。”
“娘子喜歡便好。”那姑娘笑著，“你家郎君特地花銀子，叫我多墊了好幾層棉花。”
明舒這才明白幾分，這處山村僻靜，想必平日沒什麽外人往來。村民自給自足，少有見銀子的機會，也不知道曹二早晨買鞋，是怎麽出的手。平素看他精打細算，從不漏富。可眼下看來，早晨買鞋的時候定是十分闊綽。
明舒遠遠掃了一眼曹二，才與那小村姑笑，“我腳上起了水泡，許是因為這個。”
“你郎君待你真好。”小村姑一說，臉色泛紅，祝福外加艷羨。
曹二對上明舒眼色，被眾人圍著下不來臺，只好翻出銀錢袋子，與村民做買賣。用得上的用不上的的照單全收，散幹凈了銀子。眾人笑呵呵的。
“曹兄弟，要不午飯去我家裏吃吧。”
“我阿娘也想請曹大哥和娘子去吃飯。”
“不必不必。”曹二一一推辭，走回明舒身旁，將人扶著，“我娘子身子還沒好，便就不多挪動了。我們在吳大叔和吳大娘這裏吃便好。多謝多謝。”
待將人群散開些，明舒扯了扯他袖口子，“你還有多少銀子，我們還得有盤纏上路。”
曹二仍是那句，“還有。不多。”正說著，便聽吳老漢喊他。
“曹兄弟，你大娘要做飯，今個兒的柴火還沒撿來。我這把老骨頭恐怕得等些時候了。”
曹二方跟吳老漢身後去，“我手腳快，我去。”
這處村落本就在山林裏，尋一片林場不難。吳老漢腳步慢，將竹筐與斧頭交給他，便站在林場外等他。不多時候，便看曹二回來，竹筐沒用上，只乘著那把斧頭。他另一手已拎整整一捆木柴。曹二九尺身材，及其幹練。“走吧。大叔。回去院子我替您和大娘劈好。”
吳老漢面露笑意，“這，這麽多的木柴，我和老伴兒能用上整個月了。”
曹二道，“這兩日多虧了你們收留，我娘子身子不好，還用了你們許多熱水。這是應當。”
吳老漢嘿嘿笑著，“小兄弟是個辦事兒的。走吧，回去找你大娘做好吃的。看你娘子想吃什麽，補補身子。”
曹二聽這一聲娘子，心中已是一軟。雖未行過大禮，他也算是有過娘子的人了。跟著吳老漢回來屋子門前，便看明舒還坐在屋子門前樹下，被村中幾個小姑娘圍著，一道兒吃橘子。一旁還蹲著個小少年，手裏拿著根樹枝，在地上畫著什麽。
曹二正將柴火送去廚房，臨經過小少年腳邊，方發覺小少年筆下，寥寥簡單的線條，將明舒畫得栩栩如生。少女峨眉如畫，杏眸含水，莞爾之間，鬢角絨發迎風微揚。曹二看了看地上的畫，又看了看那邊的人，擰了擰眉，提著柴火緩緩走近過去，將她手裏正撥開的柿子奪了過來。
“柿子寒涼。這是第幾個了？”說著，粗糙的拇指刮了刮她吃到笑靨上的柿子渣。
明舒原沒怎麽在意，那柿子實在太甜，吃完一個還想吃一個。誰知被曹二捉包。
一旁幾個姑娘齊齊捂嘴笑起來，年紀小的羞紅了臉，直將曹二躲著。稍經世事的笑明舒道，“曹大哥管得好嚴。”
曹二也不在姑娘們這裏多呆，提著柴火往廚房門前去，邊咬了一口女郎手中搶來的柿子，甜得很，卻吃不膩。
吳老漢在廚房門前坐下，正要拾掇那些曹二砍回來的柴火。曹二幹脆將這活計攬了。“大叔腿腳不便，我來便是。”說著，將綁好的木柴散開。長的，直接上手掰成小段兒，粗的，操起斧頭劈開，不過幾下功夫，整整齊齊壘去廚房外頭墻角下，又蓋上一層專防雨水的油脂布。利利索索將事情辦妥，姑娘們眼睛不時往這旁瞥著。
明舒也沒落下。眼看他身子好了，靈活得很。那身形高度與蒼勁的手力。直叫她想起那些衣物下頭的溫熱。昨個兒夜裏曹二抱她抱得緊，手掌下溫熱覆在她小腹上…
只是這般，臉上已有些發燙。幾個姑娘不敢再看，悶聲剝著橘子。便看曹二收拾妥當那些柴火，朝明舒走了過來。
“你身子還未好全，出來久了，還是回屋躺會兒？”
明舒看他額上有汗，兀自去牽他的手，“你不莫打些熱水回屋？身上的傷可是好全了，叫我再看看？”
“也好。”曹二沒過心思。一路從那地下水道走出來，身子見好，傷口已不大疼，昨個兒忙著照顧女郎，還未來得及看過自己的傷。
姑娘們捂嘴笑，便齊齊拉扯著要走。“我阿娘得要喊我吃午飯了。”
“我也是。”
明舒回屋裏等他，不過多少時候，便看他打水回來。水盆裏冒著熱氣，參著塊新帕子。曹二走進來，看明舒坐在桌旁等。只道了聲，“怎不去榻上躺躺。”說著撂下水盆，兀自背對著女郎，動手刮自己身上的外衫。
他身上染血的舊衣也早就換了下來，這身農家衣物，是與吳老漢要來的。中衣都沒配，敞開腰帶便輕易將布衣松散開來。擰起帕子擦了一把胸口，方翻開衣物一角，又去解系腰間的繃帶，好查看舊傷。
柔柔暖暖的小手觸及他脖頸的時候，曹二雙瞳猛地一縮，側眸垂下，看到女郎在身後，正與他翻下肩頭衣物。“你做什麽？”
“叫我看看。”女郎柔軟小手，靈巧摸去了他腰間崩布。本就是她親手系上的，解起來也格外輕松。只是那會兒他傷重，顧不得其他，此下絲絲苗頭從小手劃過的地方竄起，酥酥癢癢，直鉆心頭。只好壓下一口氣息，任由得她繼續解開。
明舒一圈圈翻開崩布，微微凹陷的肌肉輪廓上，那道刀傷，皮肉已然愈合。只是留著一道兒不好看的血痂印子。她只去擰了方幹凈的帕子，在傷口上細細擦洗，雖刻意避開結痂的傷口了，觸及那處肌理，仍見曹二身子一顫。
“還疼呀？”她擡眸問。
曹二垂眸望著那張小臉，“沒有。”
“那還是有些不適的？”她繼續問。
杏水眸，含情脈脈，櫻桃唇，粉嫩柔美。夜裏二人身子都沒好，都累著，可今日晨起，他早就恢覆了不少。女郎那會兒在他懷中睡著，只是嗅著她身上奶香，便已難以壓制。他方連忙起身出門，與她買鞋襪去。此下，曹二一擰眉，合眼幹脆不看了。又與她微微點頭。
明舒只當他是仍有些不適。手上力道放輕了些，仔細著，一點點擦好皮肉。才問，“崩布該要換了，方才買來的不幹凈。我還是問大娘再要一些吧。”
“不必用了。”曹二說著，兀自去撿一旁被女郎剮下的布衣。“傷口已經長合，敞開幹燥，更容易好些。”
“那也行，等下山尋見郎中，買些金瘡藥來。”明舒看他正要穿衣，忙一把拉住了。“你不擦身了麽？幹了活兒，起過汗了，擦幹凈些才舒服呢。”
曹二從她手中接過帕子，“我自己來。”
“我來不好麽？”明舒說了一聲，卻看他手中動作麻利，已從水裏再次擰起帕子。
“不必。”曹二話裏冷冷的，“你身上沒好，去躺躺。”
明舒也只好作罷，往榻上去了。看他清洗完，又往門外去。“今個兒再住一宿，明日一早我們便下山尋路。若能找到車馬回去金山城，便是最好。”
“……”一路走來這幾日，明舒雖也擔心過徐南珠，可周遭實在太過惡劣，曹二又一直傷著，求生已是自顧不暇，便也沒打算過後頭的事，此下聽他說起這件事情來，也該要打算打算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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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海公公, 久違了。”來人翻身下馬，足有九尺之高。
海公公年幼的時候便在宮中受了刑，自沒那麽高大的身材, 立在來人面前，氣勢已輸了三分去。打量來人, 銀甲不假, 長槍不假, 卻是在一旁讓幾個兵士架著, 沒穿在身上。九重天與鎮北軍素有往來, 海公公將人認得出來, 忙是一拜。
“秦將軍，什麽風將您給請來了？”
秦止戰沒回海公公的話, 四周環顧一番, “這銀海灘, 如今是越來越紅火了。海公公, 你功不可沒。”
海公公此下，只覺手腳發涼。若是別人，這定海樓他還能聯合著塗六府衙的官兵守一守。可若是秦止戰帶著鎮北大軍來, 九重天怕是得要傷筋動骨，方能平息亂局。“西涼軍情緊要, 將軍怎會來了銀海灘？”
“正是軍情緊要，只好來問海公公討要幾兩軍務費用。”
“這，九重天素來只供給鎮北大軍物資，軍餉素來都是朝廷頒發。將軍。”
秦止戰又怎會不知, 只笑道, “朝廷頒發？如今的朝廷，你、我、慎王爺都是清楚的。那些軍餉能頒發下來多少, 其中過多少人的手，到我手中，又還剩多少。”秦止戰說著嘆息一聲，再環顧一番眼前燈紅酒綠，“我聽聞，銀海灘每年往朝堂上送一百萬兩銀作稅銀？”
海公公不敢答話，只微微屈了屈腰，當是認了。
“將在外，君命有所不受。”秦止戰說著，從胸口位置翻出那一紙地契，在眾人面前一展，“西涼秦府如今都已被軍務掏空，實屬外強中幹。這銀海灘既是北疆產業，不如先救近火。今個兒，本將鬥膽，像海公公借定海樓來用一用。至於朝廷賦稅一事，我自會向內閣修書說明，當視情酌減。海公公覺著如何？”
“這…”海公公手心脊背都是冷汗，“這怕是還得請將軍問過我家王爺。”
“你家慎王爺人呢？”
“……”海公公只覺今個兒他這把老腰是直不起來了，“王爺有別的要事，近日未曾來過銀海灘。”
“那看來，定海樓於他也並非緊要。”秦止戰一笑，手中地契一收，擡步往樓中去。“那本將便先做了這裏的主，待他有空閑，再來與本將商議。”
“這。”海公公再有微詞，也難以言說。
“這什麽？”秦止戰回眸看著那老奴才，“你家王爺，又是在忙些什麽？是往疆外倒賣棉花，還是往疆內流通西域特產？”
“……”海公公硬著頭皮，“正主持著往疆外運送綿綢之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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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舒一覺睡到日上三竿。
醒來便見，曹二已在桌旁開吃。昨個兒她身子不爽，顆米未進睡了一整日，咽著口水將自己撐起身來，便見曹二手裏拿個白面饅頭，熱乎的，配著農家小菜，一口饅頭，一口菜，香得很。曹二大口大口地吞著，正又幹掉了一個饅頭。見她起身，指了指桌上，嘴裏依舊囫圇，“餓麽？”
明舒眨巴眨巴腦袋，吃了幾日的河魚，都快不記得白面是什麽味道了。“餓。”
曹二落了筷子，走過來榻旁扶她，隨手在樟木箱子上帶過一件厚衣，披在她肩頭。“還疼麽？”曹二目光一掃她腰身。
“不疼了。”餓得已經不記得疼了。
曹二沒叫她落地，一把將她打橫抱起，放去桌旁長凳上。明舒也不客氣，拿個饅頭過來，便往嘴裏塞。曹二看她吃得急，擡手捋了捋她額前的碎發。“叫你吃苦了，姑娘。”
明舒沒回話，桌上只一雙筷子，曹二用過的，她也不嫌棄，搶了過來自顧夾小菜吃。農家腌制的蔥絲和白菜，放了不少辣子。邊吃邊縮口水，辣得已是不行，問曹二，“有水麽？”
曹二起身往屋外去，要了一碗熱水端回來。
明舒直嫌棄，“這麽燙，不解辣。”
“你還敢喝涼的？”曹二目光一掃她小腹位置，明舒便是不敢了，只好接來那熱水，喝了一大口。便再不敢碰那辣口小菜，大口吃起饅頭來。
待她填飽了肚子，又看曹二拎著一雙新鞋襪來。
近九尺的漢子，蹲在她身前，大手捧起她的腳來，先是捂了捂。
曹二觸及她腳掌溫度，已沒昨日那麽涼，方覺放心，指頭碰了碰昨日那處水泡，被女郎躲了躲。“還疼？”他擡眸問她。
“有點。”明舒如實作答。卻看他鎖了鎖眉心，又拿來幹凈的白襪替她穿。“你問大娘要的新鞋襪啊？”
“村頭有女郎作手工，早晨專拿出來賣。新買的。”
“你身上還有銀兩？”明舒想二人落難，身上東西丟的七七八八，也不知道曹二哪裏尋來的銀子。
“還有。不多。”曹二說罷，拿那雙新的白鞋來。將才穿好一只，脖頸上傳來一股力道，女郎俯身雙臂勾上了他的脖子。“你，做什麽？”女郎身上力道襲來，他腳下不大穩當，被她一推，直往後倒在地上。
明舒被他一帶，整個人坐去了他身上。沒打算放過人，去他唇上輕輕一點。“你心疼我啊？曹二。”
曹二一擰眉，被說中心事，口上卻不打算承認。“如你說的，不想欠人太多。”
“你欠我什麽了？”明舒笑笑，任由得唇瓣兒在他雕刻般的臉頰輪廓上恣意游走。“說說看。”
“……”曹二心中理虧，和海公公同謀，騙她用地契換了自己的命，還得她一路掏心掏肺照料傷勢，可這些不怎麽說得出口，只好將目光撇開。“你身子還沒好，不要這樣。”
“我好得差不多了。曹二。”明舒食指挑弄男人喉結，觸及那裏滾動數下，又尋著他下巴咬了咬。“你做這麽多，是不是想我這樣啊？”
“……”女郎唇齒溫熱，氣息沖動，在他脖頸之處挑逗得瘙癢難耐。曹二一時僵在那裏，分明已是暗火泛濫，又念起她昨日身上痛處，不知進退。
“哦呀！”婦人推門進來，正撞見這一幕，忙將眼睛一擋，連連退出門外去，“我聽你倆都起來了，本喊你們出來吃柿子呢。這，我先出去。年輕人，真是，身體好。恢覆得真快。”
“大娘！”曹二連連“求救”，咳嗽兩聲，“我們，我們就出來了。”說著與明舒笑笑，“娘子，有柿子吃。出去看看？”
“好啊。”明舒嬌嬌道，“可我還疼。郎君。”
曹二受不得這個，將人扶開，自己先起來。又看向女郎，“哪裏疼？”
明舒揉揉小腹，“肚子。”
曹二只將人一把抱著起來，放去床榻上。“柿子寒涼，不吃也罷。我去廚房尋些紅糖泡著姜片？”說著要起身出門。他昨個兒問大娘討教過，女子月事怎麽好止疼。大娘已經傾囊相授。
“紅糖姜水，吃得膩味兒了。”明舒拉著人，不叫他走。曹二今個兒有些臉紅，這麽好玩兒，怎麽老想跑。“我想和郎君一起出門看看，嘗一口柿子可好？”
曹二見她又貼過來，只將人支開些許距離，而後只是牽起她的手，“那便往外去看看。”
吳家屋子門前早圍了許多人。三兩姑娘簇在一處，捧著一筐筐的柿子橘子。還有年過花甲的老人，抱著些許幹凈的棉布。再有孩童，手裏杵著將從山裏摘回來的果子。見曹二拉著女郎出門，一舉圍了過來。
“大哥哥，山裏才有的野果子。你要不要？買給姐姐吃吧。”小男童一臉花貓兒似的，黑一塊，白一塊。曹二只再掃一眼一旁的老漢。
“小兄弟，我老伴兒前陣子將做好的衣衫，你娘子能不能用上？”
再看後頭的村中女郎們。“大哥，可要買些柿子橘子，都是門前種的，將才收成，新鮮著呢。”
明舒一時不明所以，便看一年歲與她差不多的姑娘走了過來，拉了拉她手臂，“娘子穿上我做的鞋子了，可還合腳？”
明舒垂眸看了看腳上的白鞋，“很舒服，姑娘手真巧。”
“娘子喜歡便好。”那姑娘笑著，“你家郎君特地花銀子，叫我多墊了好幾層棉花。”
明舒這才明白幾分，這處山村僻靜，想必平日沒什麽外人往來。村民自給自足，少有見銀子的機會，也不知道曹二早晨買鞋，是怎麽出的手。平素看他精打細算，從不漏富。可眼下看來，早晨買鞋的時候定是十分闊綽。
明舒遠遠掃了一眼曹二，才與那小村姑笑，“我腳上起了水泡，許是因為這個。”
“你郎君待你真好。”小村姑一說，臉色泛紅，祝福外加艷羨。
曹二對上明舒眼色，被眾人圍著下不來臺，只好翻出銀錢袋子，與村民做買賣。用得上的用不上的的照單全收，散幹凈了銀子。眾人笑呵呵的。
“曹兄弟，要不午飯去我家裏吃吧。”
“我阿娘也想請曹大哥和娘子去吃飯。”
“不必不必。”曹二一一推辭，走回明舒身旁，將人扶著，“我娘子身子還沒好，便就不多挪動了。我們在吳大叔和吳大娘這裏吃便好。多謝多謝。”
待將人群散開些，明舒扯了扯他袖口子，“你還有多少銀子，我們還得有盤纏上路。”
曹二仍是那句，“還有。不多。”正說著，便聽吳老漢喊他。
“曹兄弟，你大娘要做飯，今個兒的柴火還沒撿來。我這把老骨頭恐怕得等些時候了。”
曹二方跟吳老漢身後去，“我手腳快，我去。”
這處村落本就在山林裏，尋一片林場不難。吳老漢腳步慢，將竹筐與斧頭交給他，便站在林場外等他。不多時候，便看曹二回來，竹筐沒用上，只乘著那把斧頭。他另一手已拎整整一捆木柴。曹二九尺身材，及其幹練。“走吧。大叔。回去院子我替您和大娘劈好。”
吳老漢面露笑意，“這，這麽多的木柴，我和老伴兒能用上整個月了。”
曹二道，“這兩日多虧了你們收留，我娘子身子不好，還用了你們許多熱水。這是應當。”
吳老漢嘿嘿笑著，“小兄弟是個辦事兒的。走吧，回去找你大娘做好吃的。看你娘子想吃什麽，補補身子。”
曹二聽這一聲娘子，心中已是一軟。雖未行過大禮，他也算是有過娘子的人了。跟著吳老漢回來屋子門前，便看明舒還坐在屋子門前樹下，被村中幾個小姑娘圍著，一道兒吃橘子。一旁還蹲著個小少年，手裏拿著根樹枝，在地上畫著什麽。
曹二正將柴火送去廚房，臨經過小少年腳邊，方發覺小少年筆下，寥寥簡單的線條，將明舒畫得栩栩如生。少女峨眉如畫，杏眸含水，莞爾之間，鬢角絨發迎風微揚。曹二看了看地上的畫，又看了看那邊的人，擰了擰眉，提著柴火緩緩走近過去，將她手裏正撥開的柿子奪了過來。
“柿子寒涼。這是第幾個了？”說著，粗糙的拇指刮了刮她吃到笑靨上的柿子渣。
明舒原沒怎麽在意，那柿子實在太甜，吃完一個還想吃一個。誰知被曹二捉包。
一旁幾個姑娘齊齊捂嘴笑起來，年紀小的羞紅了臉，直將曹二躲著。稍經世事的笑明舒道，“曹大哥管得好嚴。”
曹二也不在姑娘們這裏多呆，提著柴火往廚房門前去，邊咬了一口女郎手中搶來的柿子，甜得很，卻吃不膩。
吳老漢在廚房門前坐下，正要拾掇那些曹二砍回來的柴火。曹二幹脆將這活計攬了。“大叔腿腳不便，我來便是。”說著，將綁好的木柴散開。長的，直接上手掰成小段兒，粗的，操起斧頭劈開，不過幾下功夫，整整齊齊壘去廚房外頭墻角下，又蓋上一層專防雨水的油脂布。利利索索將事情辦妥，姑娘們眼睛不時往這旁瞥著。
明舒也沒落下。眼看他身子好了，靈活得很。那身形高度與蒼勁的手力。直叫她想起那些衣物下頭的溫熱。昨個兒夜裏曹二抱她抱得緊，手掌下溫熱覆在她小腹上…
只是這般，臉上已有些發燙。幾個姑娘不敢再看，悶聲剝著橘子。便看曹二收拾妥當那些柴火，朝明舒走了過來。
“你身子還未好全，出來久了，還是回屋躺會兒？”
明舒看他額上有汗，兀自去牽他的手，“你不莫打些熱水回屋？身上的傷可是好全了，叫我再看看？”
“也好。”曹二沒過心思。一路從那地下水道走出來，身子見好，傷口已不大疼，昨個兒忙著照顧女郎，還未來得及看過自己的傷。
姑娘們捂嘴笑，便齊齊拉扯著要走。“我阿娘得要喊我吃午飯了。”
“我也是。”
明舒回屋裏等他，不過多少時候，便看他打水回來。水盆裏冒著熱氣，參著塊新帕子。曹二走進來，看明舒坐在桌旁等。只道了聲，“怎不去榻上躺躺。”說著撂下水盆，兀自背對著女郎，動手刮自己身上的外衫。
他身上染血的舊衣也早就換了下來，這身農家衣物，是與吳老漢要來的。中衣都沒配，敞開腰帶便輕易將布衣松散開來。擰起帕子擦了一把胸口，方翻開衣物一角，又去解系腰間的繃帶，好查看舊傷。
柔柔暖暖的小手觸及他脖頸的時候，曹二雙瞳猛地一縮，側眸垂下，看到女郎在身後，正與他翻下肩頭衣物。“你做什麽？”
“叫我看看。”女郎柔軟小手，靈巧摸去了他腰間崩布。本就是她親手系上的，解起來也格外輕松。只是那會兒他傷重，顧不得其他，此下絲絲苗頭從小手劃過的地方竄起，酥酥癢癢，直鉆心頭。只好壓下一口氣息，任由得她繼續解開。
明舒一圈圈翻開崩布，微微凹陷的肌肉輪廓上，那道刀傷，皮肉已然愈合。只是留著一道兒不好看的血痂印子。她只去擰了方幹凈的帕子，在傷口上細細擦洗，雖刻意避開結痂的傷口了，觸及那處肌理，仍見曹二身子一顫。
“還疼呀？”她擡眸問。
曹二垂眸望著那張小臉，“沒有。”
“那還是有些不適的？”她繼續問。
杏水眸，含情脈脈，櫻桃唇，粉嫩柔美。夜裏二人身子都沒好，都累著，可今日晨起，他早就恢覆了不少。女郎那會兒在他懷中睡著，只是嗅著她身上奶香，便已難以壓制。他方連忙起身出門，與她買鞋襪去。此下，曹二一擰眉，合眼幹脆不看了。又與她微微點頭。
明舒只當他是仍有些不適。手上力道放輕了些，仔細著，一點點擦好皮肉。才問，“崩布該要換了，方才買來的不幹凈。我還是問大娘再要一些吧。”
“不必用了。”曹二說著，兀自去撿一旁被女郎剮下的布衣。“傷口已經長合，敞開幹燥，更容易好些。”
“那也行，等下山尋見郎中，買些金瘡藥來。”明舒看他正要穿衣，忙一把拉住了。“你不擦身了麽？幹了活兒，起過汗了，擦幹凈些才舒服呢。”
曹二從她手中接過帕子，“我自己來。”
“我來不好麽？”明舒說了一聲，卻看他手中動作麻利，已從水裏再次擰起帕子。
“不必。”曹二話裏冷冷的，“你身上沒好，去躺躺。”
明舒也只好作罷，往榻上去了。看他清洗完，又往門外去。“今個兒再住一宿，明日一早我們便下山尋路。若能找到車馬回去金山城，便是最好。”
“……”一路走來這幾日，明舒雖也擔心過徐南珠，可周遭實在太過惡劣，曹二又一直傷著，求生已是自顧不暇，便也沒打算過後頭的事，此下聽他說起這件事情來，也該要打算打算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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